From 中國時報  2008.10.08  林萬億

 

 這不是影評,是觀後感。

     在台北西門町的電影院裡,我拉高了觀眾的平均年齡。但是,聽說別的戲院有許多中古的在排隊。看戲中,聽到許多笑聲,這是詼諧的本土符碼被觀眾接收;在散場的樓梯間聽到許多讚美,每個人抓取到的可能不同。我被它的社會意涵所感動。我試圖拉出幾條軸線,不管魏導演是否同意。古(過去)與今(現在)、中(台灣)與外(日本)、殖民與被殖民、理想與現實、城與鄉、世代(老中青幼)、族群(原、閩、客),而貫穿整部戲的是愛情。

 

     從阿嘉騎機車逃離繁華的台北城為序幕,拉出了台灣城鄉差距的線,一位自認有才華的年輕音樂人,經歷十五年的打拚,仍然無法在城市中爭得一席之地,必須回到恆春小鎮,依靠父母。工業化把恆春留給老人與兒童,八十歲的茂伯還在當郵差送信。這個場景在台灣比比皆是,但台北人不一定懂。

 

     靠著鎮民代表主席關說取得郵差代班的阿嘉,屈服於現實的殘酷,多麼不對稱的妥協。卻又把受過都市洗禮的年輕人的不切實際、不負責任、不在乎他人感受的習性呈現在怠工、謊報業績上。相對於老郵差的專注、負責、吃苦耐勞、樂在其中,彰顯了農業社會孕育出的勤樸性格。代表會主席斥責推銷小米酒的馬拉桑不走樓梯等電梯的懶惰,及期待阿嘉的樂團能為地方爭一口氣,這又是上一代對年輕世代的擔憂與期許。然而,年輕的阿嘉也會責怪更年幼的大大彈琴太隨性,忽快忽慢,不能配合團隊。劇中透過老中青幼世代間不滿與期待,點出台灣從農業社會到工業社會,再到後工業社會,短短四十年間,經歷了四個世代、三個不同的世界的匆促。

 

     劇中最細緻的是看到台灣底層社會族群間的生命經驗,在閩南占多數的社會中,客家人馬拉桑的勤快、打拚,魯凱族原住民勞馬的率真。然而,當這塊土地被掌權者不斷地以BOT的方式利益輸出,使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的生存受到嚴重的威脅,大家的命運其實是同款的。套上二次大戰時英國人常掛在嘴邊的:當炸彈飛來時,是不會選擇階級的。戰後的英國人藉此共同建立了一個有共識的福利國家。魏導透過樂團、婚宴,顯現族群間共同的語言是真情流露的同甘共苦、患難與共。

 

     作為愛情戲碼背景的台日關係,五十年的日本殖民經驗,發展出跨國的愛情故事,以六十年後日本樂團來恆春表演再次迸出的台日愛情,相互輝映,再加上洋妞模特兒來到恆春,將這個小鎮推向全球化。本土的月琴是被下架了的舊貨,即使這個國家表彰了國寶級藝人。不忘「我是國寶!」的茂伯,還是被社會遺忘,被年輕遺忘,更不用說不被外國人所理解。

 

     台灣在面對被殖民、工業化、後工業化、全球化的過程裡,小島友子的孫女明珠曾經到過日本工作,或許是上一代的情緣未了,結婚生女,又倦鳥歸巢,是緣已盡嗎?台灣的國際關係已從日本擴大到歐美,本土更為虛弱、無力。國寶級的藝人多麼想參與這塊土地的守護,卻差點沒有機會。最後用月琴彈奏出舒伯特的名曲「野玫瑰」,總算找到了出路。

 

     殖民經驗透過跨國愛情,以身著白衣的友子的私奔送別與日本教師的反悔逃避表達,而又經由塵封的情書中,唯美的字句呢喃著不該、不捨,祝福與不知如何自我解構存檔。

 

     愛情是這部戲的核心。代表主席與阿嘉母親的愛夾雜著生活寄託與含蓄感情。勞馬與魯凱公主的痴情許諾,浪漫卻抵擋不了現實的殘酷。水蛙愛上不該愛的性感熟女老闆娘,卻是那麼真實而令人扼腕,美麗的老闆娘是該有愛情的,而不只是生育的肉體。馬拉桑愛慕著櫃檯小妹美玲,在銷售出六十打小米酒後,流露真情地擁抱美玲的那一剎那,愛情如煙火般綻放。唯一最速食的愛情是阿嘉與友子的一夜情衝動。然而,這些愛情在劇中雖不便全被歌頌,但被看見、包容,凸顯台灣不同世代的愛情正在共同散發著,而婚姻與愛情間的矛盾也無奈地存在著。可喜的是人們也成熟地處理著。

 

     這是電影給台灣社會的提醒,我們必須更關心鄉土,否則它會消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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